把菜卖得比商超和菜场还便宜,食行生鲜在社区铺设生鲜柜,它想通过用户下订单后反向去农田定制采购,最终改变农业基地的生产方式。
下楼,刷卡,输入密码,打开对应的生鲜柜。不出小区,你就能买到一天的食材,价格还比菜场的便宜,而你需要做的只是提前一天在网上下单,然后像取包裹一样,在柜子里就能买菜。这听上去很美好,并且如今也正在改变用户买菜的方式。不过要让“便捷”落地却没有这么容易,至少3年前,投资机构并不认可这种模式。
在自筹天使轮后,食行生鲜A轮的融资并不顺利。投资方共同的疑问是,卖平价菜能不能赚钱。由于生鲜果蔬难以保鲜,运输中生鲜电商必须为之配备相应的冷链物流,而冷链物流又是设备投入高、运营成本高、回报周期长的烧钱行为,当时不少生鲜电商改做高客单价、高毛利的进口生鲜,来覆盖运营成本。
“平价菜是高度非标的产品,它通常有着高折损率,客单价也不高,但是顾客对于送达的时效性要求极高,又极度依赖冷链。在生鲜电商中,平价菜最具挑战。这是一桩苦差事,BAT的大佬们都不愿意干。”食行生鲜创始人张洪良对《第一财经周刊》说。用进口高单价生鲜覆盖运营成本—这种能迅速“回血”的模式很容易获得资本的青睐,而张洪良当时坚持的“消费者预购再反向基地采购”(C2B2F)的模式,却少有投资机构愿意下注。
不仅是投资机构,最初的小区推广和订单采购也都困难重重。“一开始的推进,不论从供应商的谈判,还是小区落地的推进,都太难了,需要花很多时间告诉物业你是做什么的,说服他们让食行把柜子搬进去,鬼知道那段时间我经历了些什么。”张洪良说。第一次,生鲜柜在苏州小区“自由水岸”的落地,团队足足和物业磨了3个月。像中粮这样的大型供应商,当时也基本没有去谈合作的筹码,只能寻求二级代理商,退而求其次。
现年41岁,顶着一头“奶奶灰”的张洪良是那类认准目标绝不动摇的创业者。做生鲜之前,他做了8年的4S店运营。2011年,他发现苏州政府推广的平价菜直供社区的民生工程中,消费者行为正在变化:他们愿意放弃现场挑剔的选购,花时间预购等待菜篮子上门。张洪良认为这种从“即买即卖”到愿意“看菜下单”的趋势是不可逆转的,因为“零售的竞争对手是不断变化的用户需求”。他从做社区生鲜零售电商中看到了商机。经过和团队的对比考量后,张洪良放弃了当时的另一条创业方向—做和4S店相关的汽车后市场,转而选择了从零开始的生鲜电商。从2012年到2014年,他又用了近3年的时间去验证这个模式的可行性。
用户的口碑的积累和数据的增长最终打动了投资人,2014年3月,食行生鲜获得了协立投资4500万元的A轮融资,随后两年又分别获得1.8亿元B轮和2.49亿元C轮融资。目前的食行生鲜约有56万订户,每年的收入保持在3至5倍的增长。
“只有同时做到买菜更便捷,品质能管控,同时价格还比商超和菜场的更低廉,消费者才有可能持续为你你埋单。”张洪良说。
食行生鲜瞄准了那些拥有孩子的家庭,尤其是在25至40岁间,主要负责家庭菜品采买的女性。她们只要在晚上9点前通过官网、App、微信自助终端机下单,选择次日9点半或下午4点半后取货,根据短信提示,就能在小区的指定柜子中取到挑拣好的菜品,价格还通常能比菜场便宜15%左右。
哪怕是在生鲜电商大批倒下的2016年,张洪良也认为“做生鲜电商怎么算都赚钱”。他核算了流通中的成本,发现蔬菜最初的成本最初可能只有5角多,最终到消费者手里变成两三元,溢价率在300%至500%。“我们用自己的方法验证了这个是挣钱的,目前的规模我们能干到永辉超市两倍的毛利率,怎么不赚钱?”他认为卖平价菜这事能做,核心是要找对方法,即如何把损耗和订单履约成本降下来,如何把用户密度、复购率和留存率提上去。
张洪良发现,传统的零售供应链管理困难,最大的难点在于无法降低折损。尽管传统零售渠道层层加价,可若深究整个供应链条,从蔬菜经纪人到一二级批发市场,再到零售市场,价格涨了3倍,经手的却也只有3道环节,并且每一道环节,利润也只有10%左右。这属于高流转低毛利的生意。“哪怕商超翻了倍去卖,利润也只有10%多一些,菜场的毛利稍高,在30%左右。”张洪良说。
高流转造成了蔬果的高折损。尤其是茄果类,最怕倒腾,每翻一次筐,就可能烂一部分。目前传统的流通领域一年的折损率高达25%至30%,每年约有9000万吨蔬果烂在运输途中。
卖不掉,就烂掉。长期对线下商超观察后,张洪良发现了传统B2C模式的经营悖论:每天过了晚上8点,生鲜就要折价售卖,这意味着B2C模式既要保证经营货品的充足率,又要承担高折损率。“只有缩短时间,才能保证新鲜。而只要是B2C的模式,折损率就降不下来。”张洪良说。
张洪良选择重构供应链管理。他把食行生鲜的商业模式分为两段:先从C端的消费者切入,让消费者预先订购采买需要的量。作为B端,食行生鲜整合需求后,直接从基地(Farm/Factory)采购。他称之为预订式消费的C2B2F模式:消费者订购多少,食行生鲜采购多少。这样做的好处一是能做到零库存,降低仓储成本还能保证食材的新鲜,二是能以销定采,干掉流通领域的层层周转,把折损率降到最低。“大家都想把模式做轻,但是原有价值链没有重构,好像连接了用户,但是自己的损耗没有任何改变。”张洪良说。
翟刚是最早、也是最初就认可食行生鲜这种模式的投资人之一,他所在的协立资本也是目前合计持股量最大的投资机构。“生鲜电商需要从底部去重构,而大家喜欢切容易的部分做。”瞿刚说。容易做的比如进口牛奶、牛肉、银鳕鱼等,客单价和毛利率更高,工厂统一包装后,还有一套判断标准。而普通生鲜产品比较复杂,大家每日要吃的炒菜原材料就是高度的非标准化产品,没有统一的标准就会导致客户对于好坏的认知不一致。翟刚认为,如果能从高频需求的生鲜入手把它做好,然后低频倒流到其他品类,会非常有想象力。
这也让食行生鲜和普通电商相比,成了一门慢生意。
用生鲜柜的方式自提,属于重资产模式,并且拓展速度有限。把生鲜柜落地并推广,主要依靠地推,需要一个个小区、一家家物业去谈。取得居委会或者业委会的同意是进入小区的第一关,之后才能谈用什么促销方式去获客。并且受生鲜柜的可提货范围限制,拓展急不来。
为了保证生鲜品的品质可控,食行生鲜选择自建冷链,这意味着前期的巨额投入。通常采买一辆冷链车,成本需要20万至30万元。以食行生鲜目前拥有的150辆冷链车计算,前期投入需要3000万至4500万元。再比如张洪良带着技术团队自己研发的生鲜柜,目前已经是第4代了。它有5°的冷柜放蔬果,以及零下18°的冻柜放肉类等冻品。食材何时入柜,用户何时取走食材,小区多少柜子空置等都会形成后台大数据,方便追踪管理。不过代价也不菲,一个1000户的小区通常需要100个单格的生鲜柜,其成本在10万元左右。冷链的基础建设也是食行生鲜投入最多的部分,约占总融资额的50%。
不过在瞿刚看来,虽然自建冷链和物流相对会慢,这部分初期的投入却必不可少,从中长期的运营成本来看,还多有节余。因品质无法管控而倒下的生鲜电商,瞿刚已经看到不少前车之鉴。而全程冷链和自建物流是基础建设,这是能保证品质的唯一做法。
他折算过铺设物流的成本。假如以一个小区每天50份订单计算,若采用冷链配送的第三方,以“黑猫宅急便”物流为例,起步价15元,低温商品加收10元,意味着生鲜冻品,配送费一单最少要25元。如果一年配送100天,成本就是12.5万元。“一次性投入,是对未来埋单。”瞿刚说。目前食行生鲜的订单履约成本约为7元,远低于行业平均成本。
生鲜电商的核心在于品控管理。在张洪良看来,新鲜是显性品控,看得到,安全是隐性品控,能建立信任。但是品控难点在于,中国的农产品是非标准化的,这意味着品种规格、质量等级,以及运输要求,都有不同的标准。保证品质的标准,要在实践中自己摸索去建立。张洪良认为中国的食品安全已经让消费者痛到麻木,“如果生产和流通领域的模式没有改变,生产源头上添加高致癌物孔雀石绿等原罪就无法杜绝。”
食行生鲜采用的方式是基地直送,每批必检。农产品中添加化学品,通常是为了保鲜和降低折损,若通过冷链物流和基地直送,就能从源头上追踪每批菜品的质量。“菜从认证、收货、检测、包装、分拣、物流配送,最后到用户手中,整个链条是可见、可控、可追责的。”张洪良说。目前用户若发现问题,只需拍照上传,即可轻松退货。”食行生鲜目前的综合好评率约在97%,退货率约在7‰,他们目前还在研究区块链技术,希望区块链中记录的不可更改的数据,对食品安全的追溯和把控更强。
随着订单量的增大,食行生鲜有了去和供应商议价和整合供应链的能力。供应商愿意自配冷链车,把菜品从基地送至冷链配单中心,小区的物业也因为业主青睐这种更便捷的模式,主动寻求入社区。
这些散布在各个社区内,由特制的冷藏柜组成的“智慧微菜场”目前在上海已经有648个站点,预计今年年末将推广到1000个。除开上海和苏州外,食行生鲜目前开通的城市还有北京和无锡。
食行生鲜的订单量在近4年一直保持着3至5倍的增长,平均一天的订单量有3万单,年销售额近3亿元。最早建立的苏州站,今年年末有望盈利。
如何在高速增长的需求中,保证品质如一,是食行生鲜目前遇到的最大挑战。“假如订单从每日3万单上涨到30万单,一旦出现食品安全的事故问题,就是灭顶之灾。”张洪良说。
翟刚认为食行生鲜还有巨大优化空间,比如可以向占到居民消费18%至20%的冻品类延伸,比如把菜谱变得更多元化,例如增加品类,比如有机蔬菜甄别,增加净菜和半成品。
以食行生鲜的大本营苏州为例,3年来拓展了400多个小区,约占总社区量的近一半。另一个主要城市上海,目前拓展的658个小区约只占总小区的12%左右。这还是一组在高速推进的数字。2020年,食行生鲜希望对接1500万户到2000万户家庭,在全国建立3万到5万个自提站点。改变一个小区居民的买菜习惯容易,若要改变一个城市的消费习惯,拓展的道路依旧漫长。